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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黄开林

我每天爬山锻炼的路上有一片茶林，东一簇，西一蔸，散漫着绕山而转，与荆棘为伍，同草棵齐肩，墨绿鲜碧，翠色扑人，自在生，天然样，清静寂寥懒梳妆，从未见有人来采摘打理。正因为如此，适地而生，见风就长，野性十足，个性想怎么张扬就怎么张扬。

一个薄雾濛濛的早晨，我正大步朝前走着，以为谁扔了土坷垃，箭一样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一蔸茶树。奇怪，怎么没见声响？还画了美丽的弧，仔细回味，似乎有飞翔的感觉曾经在眼前飘过，可能是一只小鸟飞进茶树之中。许久未见出来，朝前走几步，伸长脖子打望，隐约可见茶梗中有一黑色物体，估摸着那是一个鸟巢。迅速离开，轻移脚步，自此守口如瓶，经常路过，强装不知，生怕别人知道后要去打搅。什么时候产卵，什么时候孵化，什么时候出窝，心里惦记，行动上却是漠视。就像有的人，内心里越是爱她，表面上反而疏远。有一天，我突然发现，这对小鸟在一株水杉的枯枝上嬉戏，守望，远远地护卫着家园。一会儿并枝而立相互梳理着羽毛，一会儿摩肩接踵抚颈而语，一会儿比翼双飞另择高枝。旁若无人，亲昵无间，相敬如宾，让人好生羡慕。

一想起鸟们在茶树之中的儿女情长，天伦之乐，每天都在原生态呢喃，无伴奏吟唱，对鸟的自由自在不由得肃然起敬起来。享林泉之乐，具隐者风度。这是真正的隐士，是常人无法比拟的“藏拙”，一种与树为善的“大隐”。隐居在过往行人很多的地方，是需要勇气和胆识的，下面就是新修的村级公路，那蔸茶就在岩壁剖面的边沿，若雨下的久了，真担心要垮下来。鸟儿们不怕，安身立命，无忧无虑。

久雨或露水很重的天气，想那雀舌在茶叶上吮吸水珠的情景，这鸟又是真正的“饮者”，天然，纯正，朝饮晨露，夕醉余霞，别看我在饮茶时有诸多讲究，与鸟这种天原品茶方式比起来，差得天远，吾真的不如也！本地贡茶有“龙安鹊舌”一说，把一芽一枪的毛尖形容成鹊鸟的舌头，美妙绝伦，神韵毕现。

几个月过去了，我只听到随时有鸟鸣唱，再没见到这蔸茶跟前有戴着黑色栽绒帽子的小鸟来过。这才走到跟前，拨开杂草荆棘，鸟巢已经变形，窝内的软草开始朽烂，就想起杜子美的“茅屋为秋风所破”的诗句。这是真正的经济实用房，有点像湘西的吊脚楼，就地取材，以树为基，用叶当瓦，衔草当褥，通风防震。当地婚俗“摆礼”仪式中的雁茶礼，就是取“雁不单飞，茶不移栽”之意，暗合白头到老，不离不弃。茶是龙安茶，没有大雁，就找一只鸭替代。鸟不恋旧巢，是叫孩子们早些出去闯荡，历练，翅膀一硬就让它们自由自在地飞翔。

在这方面，人就不如小鸟，不但要坚守，还要传宗接代，光耀门庭。修房子多么不容易，说撇下就撇下，义无反顾，勇气可嘉。这叫舍得，舍的是小家，得的是大自然，更得的是大自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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